二战名机日本篇：被骄纵蒙蔽的眼睛-零式水上侦察机和载舰
往期部分文章：
二战名机日本篇：成败皆萧何——97式舰上攻击机
二战名机美国篇：英勇的牺牲——TBD鱼雷轰炸机
二战名机美国篇：不屈不桡、奋战不休——F4F“野猫”式战斗机
二战名机美国篇：在最危急的时刻唯有“无畏”的俯冲
二战名机日本篇：扶桑“斯图卡”，大洋上的刽子手——99式舰爆
前言
从前几期文章可以看到，日本人在中途岛犯下了很多难以想像的错误，以机动部队指挥官南云忠一的“二次换弹”最为著名。我们提到过：友永丈市的二次轰炸中途岛建议是导致指挥官“二次换弹”决定的因素之一。但这不能深责友永，他只是单次任务的空中指挥官，对于战役的全盘溃败是不应负主责的。这个建议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触动了忐忑不安但又骄纵狂妄的南云忠一。而本文的主角——“零”式水上侦察机，本来还有很小的机会稍微修正一下这个错误的。
机动部队指挥官南云忠一
日本战前混乱的情报工作
南云忠一此人颇多争议。海军内部倒有“勇猛果断”的评价，可不少人都认为他敏感多变，有点神经质和胆小。偷袭珍珠港时，很多下级和幕僚都力主放出第三攻击波继续扩大战果，而他却下令撤退！上司山本五十六知道后沉默了很久，无奈地说：“想干的话总会干的，勉强也没有用。”山本还安排了返程时顺便轰炸中途岛，南云也没干，理由是：“好不容易在顶级比赛里打败了横纲级力士，却还要在回家时买个萝卜（丢不起那个人）！”
航程数千公里的川西2式大艇
接下来的一系列作战中，南云都顺风顺水，原本敏感谨慎的人，也开始不自觉地骄纵。当然，骄纵狂妄决不仅仅只有南云，整个日本联合舰队都沉浸在一种“皇军不可战胜”的情绪中，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混乱而松懈的情报工作。比如中途岛开战前曾经安排了用川西2式大艇（大型水上飞机）提前侦察珍珠港，以了解美国舰队的动向，但被美军占据了飞机加油点导致整个侦察计划彻底流产，联合舰队对此却满不在乎。
美军的水上飞机首先发现了日本舰队
相反，中途岛战役美国人的情报工作非常充分、谨慎和扎实。战略层面上，美国破译了日本的密码。为了核实情报，还玩那个举世闻名的小把戏：故意让中途岛守军用明码（公开的摩尔斯码）发报说岛上淡水机故障。结果没到48小时，截获了日本海军一封密电，内容是：AF（目标的代号）缺乏淡水。骄纵的日本人竟然就这样把作战目标泄漏给了对手！战术层面上，美国情报机关对每一艘大型日本军舰的动向都了如指掌，他们甚至精细预估了遭遇日本舰队的时间和地点，结果大战开始前，一架PBY水上巡逻机果然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发现了日本舰队！有时候情报精确到高层怀疑是不是日本人送来的假情报。
性能不错的“零”式水上侦察机
此时日美两边的侦察机，都是大航程的水上飞机。而南云忠一的机动部队也有自己的空中侦察计划，执行任务的也是水上飞机——是由特殊的巡洋舰携带的“零”式水上侦察机。
混乱的命名法
这水上侦察机也叫“零”式，跟著名的“零”式战斗机可没什么血缘关系，它们只是在1940年同一年入役，而这一年正好距第一个天皇登基起2600年，所以都被称做“零”式。1940年大战初起，正是新装备大量入役的时候，于是不光有“零”式战斗机、“零”式水上侦察机，还有一款“零”式水上观测机！这样的命名法引发的混乱可想而知！就连对手都感到万分头疼！
如果以为只是这一点点混乱，那就太天真了，除了海军还有陆军呢！陆军这一年入役的装备，为了和海军区分，都称为百式，例如百式侦察机。但陆军的命名法更加混乱不堪，三八大盖怎么回事？还有十一年式机枪呢？原来它们又用的是天皇的年号！三八大盖是明治38年，而十一式机枪是大正11年，后者要新得多！
双翼的“零”式水上观测机，极易和本文主角弄混
说回海军。“零”式战斗机也就罢了，可两种水上飞机——“零”式水上侦察机和“零”式水上观测机往往连日本人都会弄混。前者是爱知公司研发的单翼侦察机，用于充当舰队的眼睛，因此要求航程很远。后者是三菱的产品，主要用途是在炮战时观察弹着点，因此航程要近得多，个头也小不少，还是看上去老旧的双翼机（其实性能还不错）！
“零”式战斗机改出来的“二”式水战，单座不适合侦察
再添点乱：最著名的“零”式战斗机，居然也有一款改成了水上飞机的型号！正式的型号是二式水上战斗机！不过装上水上飞机的浮筒后性能下降太厉害，座位又少，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还不如我们今天的主角“零”式水侦的作用大。
侦察还是要多坐人
“零”式水侦是三座位的单翼机，即使有浮筒，速度、航程仍然和97式舰攻不相上下，还能带250公斤重的炸弹，和99舰爆一样！是一款相当不错的水上侦察机。海军测试后很满意，立刻把它装备到各大战舰上。
鸡贼的航空巡洋舰
而南云舰队中搭载“零”式水侦的，是2艘比较特殊的巡洋舰——同级的“利根”号和“筑摩”号重巡洋舰。这两艘舰的特殊之处首先是日本人的鸡贼：二战前按照伦敦海军条约计算，日本海军A级巡洋舰（即主炮口径大于6.1吋155mm的重巡洋舰）的吨位已经用完了，还剩下B组巡洋舰（主炮口径小于155mm的轻巡洋舰）的16900吨。于是日本规划了2艘8450吨级的轻巡洋舰，秉承用河川命名轻巡洋舰的规定，用“利根川”和“筑摩川”命名这2艘舰。
"利根"号的模型，可以看到舰上布局
而日本的鸡贼之处在于：开始给这2艘舰装的是3联装155mm主炮塔，条约一失效就是可以迅速换上2联装203mm主炮塔，变成重巡洋舰！还有就是隐瞒2舰的真实吨位，对外宣称是8450吨，实际建成时轻载超过11000吨，海上公试时竟然达到14000吨以上，足足瞒报了6000多吨！这不是第一次了，日本建造“最上”级巡洋舰也是这么玩的，而这次的“利根”级由于服役时条约已经失效，干脆直接装上了203mm炮，遮羞布都给省掉了。
同样鸡贼的“最上”级，开始还是3联装的155炮，冒充轻巡洋舰
这两艘顶着轻巡洋舰名号的重巡洋舰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它们是少见的航空巡洋舰。它们的主炮全部集中在前甲板，甚至比起“最上”“高雄”等前辈还少了2门，可吨位反倒超出。原因就在它们的后甲板：全部腾出来用于搭载和弹射水上飞机！理论上最多可以搭载6架，但这会把所有位置占死，实战时一般载5架。
“利根”模型的后甲板上的“零”式水侦
相比之前的前辈们，“利根”级载机量大了1倍，而且它主炮在前飞机在后，互不影响。而其它重巡前后都有主炮，飞机在中间，会有相互干扰，某些角度主炮开火时炮口暴风甚至可能损坏飞机。可见“利根”级2舰是名符其实的航空巡洋舰！中途岛战后，重伤的“最上”号巡洋舰在修复时干脆也改成了航空巡洋舰：拆了后甲板的2座主炮，载机量最大可以达到10架！
本次大战被打残的“最上”号后来也改成了航空巡洋舰
舰队之眼
“零”式水侦加“利根”级巡洋舰的组合，战前被山本五十六编到南云的机动部队。南云的算盘打得很精，机动部队的6艘主力舰队航母中，除了最新的“翔鹤”“瑞鹤”以外，其余4艘的载机量都偏小。现在有了“利根”“筑摩”和速度、航程都不弱的“零”式水侦，就可以把原计划用于侦察的97式舰攻省下来用于攻击。
剧照。事实上“零”式水侦才是最先进入珍珠港的。
1941年12月，在偷袭珍珠港的机群出发之前半个小时（注意这个顺序），“利根”和“筑摩”分别弹射了1架“零”式水侦前往珍珠港进行侦察，另外还起飞了几架老式95水侦在舰队前面警戒。“筑摩”号的“零”水侦最先抵达珍珠港，连续发回了电报：“敌舰队在珍珠港内，港内云高1700米，云量7，0308时。”“港内风向80度，风速14米。”“港内敌舰为战列舰10，重巡洋舰1，轻巡洋舰1。”这些情报为偷袭成功打下坚实的基础！某种意义上说，“利根”级巡洋舰和“零”式水侦才是打响了太平洋战争的第一枪！
而到了中途岛之战，侦察计划倒也还有，但只是“单相索敌”（一次性），而且还在空袭中途岛的机群之后才起飞的，跟偷袭珍珠港时的谨慎成鲜明的对比！整个侦察计划的由6架飞机负责，其中4架是“利根”和“筑摩”派出的“零”式水侦。由此可见，即使是南云这样有点神经质的指挥官，此刻是多么的志满意得！
剧照：侦察计划的区域图
偏偏侦察计划的实施还问题不断：“利根”刚刚弹射出1架负责3号区域的“零”式水侦，就停住了，负责4号区域的飞机（以下简称4号机）迟迟升不了空。原因成了“罗生门”：“利根”号的记录是弹射器故障，而舰队的通信参谋则坚持：“说弹射器或者其它部位出了故障是毫无根据的。”“筑摩”号舰长说：“……毫无印象了。”这些很可能都是事后推卸责任或帮上司背锅。真正的原因，根据草鹿龙之介（南云的参谋长）、源田实（航空参谋）等人的回忆材料，极大可能是：机动部队的旗舰没有给“利根”号发过任何信号，以致造成耽搁。也就是说，南云可能根本就是忘了还有侦察这档子事儿。源田实认为：“中途岛大败的首要原因就是这个搜索计划的草率和马虎！”可他当时重病。
迟到的情报
总之，“利根”负责4号区域的“零”式水侦迟了近30分钟才起飞。偏偏侦察计划又出了问题：“筑摩”负责5号区域的水侦其实已经飞到美国舰队上空，但天气恶劣云量太多没有发现！甚至美军的1架“无畏”还飞过来驱赶，5号机只是赶紧跑掉了，认为是中途岛上的美机没加注意！机动部队由上到下的心态都因之前的大胜而非常轻浮。
4号机起飞迟了半小时
“利根”4号机长甘利洋司也飞偏了，偏到了“筑摩”5号机的区域，但却歪打正着。起飞20分钟后，甘利的“零”式水侦就发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敌情：潜艇、飞机等等，但电报都没有被重视。直到他到达侦察航线的终点后返航时，突然发现自己到了美国舰队上空！7点28分，甘利报告：“10艘水面舰艇，像是敌舰！”日本人首次发现了美国舰队！
剧照：恶劣天气中发现美国舰队，可惜很难看清
随后“罗生门”再次出现：南云事后说8点左右才收到“利根”号转来的报告，但事实上他7点45分就下达了命令：“准备攻击敌舰队，没有换炸弹的飞机不要把鱼雷卸下。”7点47分他又下令：“查明舰种，保持联系！”南云要么说谎，要么就是认识爱因斯坦。不过爱因斯坦3年后会让日本吃更大的苦头！
8点09分，“零”式水侦上的甘利报告：“敌舰队为5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就是说没有航空母舰！南云等人松了一口大气。8点30分，甘利的报告又到了南云手上：“敌军后方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舰。”大哥！游戏不是这么玩的啊！这一瞬间，机动部队所有的人全部都被玩傻了！还“似乎”呢！原来美国航空母舰就在附近！
致命的决定
让我们重新整理一下当天早上发生的事件，借以体会一下最关键的人物——南云忠一此刻的心情：
4点30分，机动部队出动了108架飞机的机群，由友永丈市率领前去攻击中途岛。
4点35分-42分，侦察机起飞，但甘利洋司的“零”式水侦4号机因故拖延。
5点10分，甘利洋司起飞。
7点整，友永丈市报告：“有必要对中途岛发动第二次攻击。”
7点08分，中途岛上起飞的6架TBF“复仇者”向南云机动部队发起进攻，前面的文章提到过，这是由英勇的VT-8队员操作的，没有战果，还被击落了5架，但他们夯实了友永的建议，做出了很大贡献——让南云忠一感觉有必要再次攻击中途岛。
7点10分，南云舰队的战斗机紧急起飞拦截。中途岛上起飞的B-26轰炸机也开始攻击机动部队，同样没有战果，但继续夯实了友永的建议。
7点15分，南云接受了友永的建议，发出第一次换弹命令，命令原本挂好了鱼雷准备攻击美舰队的第二波飞机换上炸弹，准备第二次攻击中途岛。
7点28分，甘利洋司报告：“发现10艘军舰。”
7点45分，南云下令：“停止换弹作业。”
7点48分，“苍龙”号航母报告敌机来袭，中途岛上起飞的16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攻击南云舰队，南云把原本打算用来给第二波护航的日本“零”式战斗机也派出去了。击落了一半8架“无畏”，“无畏”没有战果。注意，这意味第二波就算起飞也没有战斗机护航了。
7点55分，南云舰队发现美国潜艇，后被日本护航的驱逐舰驱离。但旗舰上没有这次接触的记录（可能是昏了头）。
8点09分，甘利报告：“敌舰队为5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
8点10分，中途岛上起飞的重型轰炸机B-17轰炸南云舰队，没有战果！被“零”战追打。
8点20分，中途岛上起飞的老式俯冲轰炸机SBZU-3型，攻击南云舰队。没有战果！
8点25分，友永机群返航，等待降落。
8点30分，“零”式水侦上的甘利报告：“敌军后方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舰。”
8点30分，二航战野心勃勃的指挥官山口多闻（他一直看不起南云，颇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发来信号：“宜立刻派出攻击部队。”
8点37分，南云做出了致命的“二次换弹”决定，这个决定实际并不只是换弹那么简单：回收第一波飞机，第二波飞机换上鱼雷准备攻击美国舰队。
此时南云舰队首先开始清理甲板，让第一波飞机降落。9点18分最后一架飞机才降落完成。为了回收飞机，日本航母甚至不能随便更改航向。
9点01分，甘利洋司报告：“敌鱼雷机10架正朝你方飞去……”
沃尔德伦带领VT-8冲向日本舰队
这是英勇的VT-8中队，由沃尔德伦中校率领，奔向南云舰队而去。后面的故事，前几天的文章已经讲述了，这里不再重复。机动部队的主力全灭，日本帝国的国运也就此确定。各位读者，你们怎么看南云的决定？
事后分析
事前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一架并不起眼的“零”式 水上侦察机竟然在这场定鼎之战中，起到如此关键的作用。但历史用无数的正例和反例表明了，谁忽视敌人忽视情报，谁就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历史小挖客说：综上所述，南云7点15分的第一次换弹命令——命令原本用来防范美国舰队的攻击机，换下鱼雷去补充攻击中途岛——看起来很合理的。这时候美国舰队不知道在哪里，而中途岛上来的美机直接攻击他的舰队，加上友永丈市的建议、山本的训令，还有我前面文章（点击跳转）中提到威克岛之战留给日本人的阴影，立刻消灭中途岛上的美军力量很有必要！
剧照：友永的第一波燃料已经不多了
仅从前面的整理来看，南云的第二次换弹似乎也无可厚非：首先，空中大批已方飞机要回收，要是象山口多闻建议的那样直接起飞第二波飞机，来不及回收乙方飞机损失可就大了；其次，第二波的护航战斗机被南云挪去防守了，而南云刚刚亲眼目睹了没有护航的美国攻击机是如何被屠杀殆尽的；还有，陆用炸弹的攻击效果肯定不好；最后，美国舰队似乎只有1艘航母。
日本惨败
但这些看似合理的决定最终产生了难以想像的恶果！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大战前日本海军从上到下的骄纵自得，完全不重视情报工作！一次二次换弹，就是因为对敌情缺乏基本的了解！就算是作为舰队之眼的1架“零”式水侦，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也被大量的现场战情淹没了。南云的惨败，首先输在“瞎了眼”，被骄纵蒙蔽了眼睛！
之前有些人把美军的胜利归结为侥幸，但是看看我前面的整理！美军虽然打得还很生涩，但是很勇敢，而且基于充足的情报连续进攻了很多次，胜利的概率大大向美方有利！小挖客认为，南云舰队一直活到被俯冲轰炸机打垮，才是侥幸！
真实照片，燃烧的旗舰“赤城”号
南云撤离“赤城”号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火熊熊的“赤城”号，忽然神经质发作，要回去“与旗舰共存亡”，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他大吼：“还有‘飞龙’号！我们要和‘飞龙’号一起战斗！”最后“飞龙”号上看起来更果断的山口多闻倒是选择了与舰同存，而南云活了下来。这对盟军来说是件好事：南云忠一后面还会继续神经质下去，送掉瓜岛战役，最后在塞班岛迎来自己的最终命运——剖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