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人:中国的斯巴达人
在中国云南茫茫的原始森林中,生活着这样一群人,他们没有族称,没有文字,只有4个村寨681人;他们过着火塘作伴的纯朴生活;实行的是姑表婚;他们被称为中国的斯巴达人;他们就是被列在56个民族以外的部族——莽人。
莽 人:中国的斯巴达人
撰文、摄影/张渝光
“莽人”是中国古代“百濮”族群的后裔。“莽人”的“莽”是“山民”的意思。单从名字便可让外人对他们生活的方式有个大概的了解。20世纪40年代末以前,莽人部族一直散居在中越边境上,过着游居游耕的生活。解放后,他们从原始森林里迁出来,合并成现在的南科新寨、坪河中寨、坪河下寨和雷公打牛寨4个自然村。到了2009年,由金平县政府统计而得,中国莽人部族共有681人。时至今日,莽人部族仍未被纳入56个民族的族系。
雷公打牛是云南金平县莽人聚居的4个寨子之一。传说很久以前,莽人的祖先刚迁到这里安家,从林中冲出一只牛魔王,伤人毁房,危害村民。正当村民四处逃走之际,忽然天降大雨,一道蓝光劈中牛魔王,之后便是雨过天晴。莽人的祖先为了纪念这个事,特意给这村子取名为“雷公打牛”。
■ 雷公打牛村位于半山腰,莽人居住的木房子在白雾缭绕之中显得异常的黑亮。
前往雷公打牛村说是已经有了公路,但是碰到阴雨天,车子仍然无法通行。尤其是在雨季,一路上遇上泥泞路段连下脚都要慎重地选好位置。雷公打牛村位于半山腰,莽人居住的木房子在白雾缭绕之中显得异常的黑亮。我们一行人走进村子,可能是由于阴雨没有人在村子里活动,只有从一个个木屋里接连传出婴孩的啼叫声,才为这个寨子增添了一丝生机。这也让人不由得想起,关于莽人用冷水冲泡淘汰弱婴的习俗。以前莽人婴儿的死亡率都很高。因为婴孩一出生,先要用冷水洗,然后用没有消过毒的铁刀或是竹片来断脐。在他们看来,没有活下来的孩子是老天没有赐给他生命。
一个妇女见有陌生人进村不由得停下脚步。她叫罗大妹,是从越南嫁过来的莽人。居住在大山莽林之中的莽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界的男女,他们只能选择在莽人之间的近亲结婚。只有极少数的越南妇女愿意翻过大山嫁过来。罗大妹就是其中之一。她和老公陈四祥共有4个孩子。大儿子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家里虽有4亩田,种着谷子、玉米和草果,但是提起生活,陈四祥还是一脸茫然,因为他家9月份收到的谷子最多只够吃到下个月的。虽然知道孩子少点好,但原来没有计划生育的条件和措施!后来陈四祥陪老婆去县城做了放环手术。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走进金平县城。然而县城留给陈四祥的印象却是让他惶恐和不安。但他还是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能够走出大山。日子再苦,他也要供着两个适龄孩子读小学。
■ 莽人的传统生产工具主要有长木棒、短木棒、木锄等。随着他们与外界交流的增加,在生产工具上又增添了砍刀、斧头、犁铧和耙等。
村小组长罗开文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家。在青烟升腾的柴火堆旁,大大小小竟然围坐了13个人。莽人的房子外观和傣家竹楼一样—木材作架,石棉瓦作顶,底空,离地约1米。为保暖和住尽可能多住人,除前后一大一小共设有两道门且无窗子外,屋檐下垂度很大,屋子采光极差,以至于中午时分都进不了什么光。
■ 莽人的干栏式楼房是一种竹木结构的住房。这种建筑的形成与当地的气候、环境有着直接的关系。
57岁的罗开文,体态适中。为了招待我们,他特意让侄子赊来一只鸡。为了让我们心安,罗开文还回忆起他们以前更苦的生活。他在他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妹妹。1958年,罗开文已经能够记事了。那时候他们的寨子在巴翁(音),共有11户,60多人,住的房子是用芭蕉叶、茅草搭的,吃的是包谷饭、山药、芭蕉根,还有打来的雀、老鼠和猴子。后来为了躲避疾病,整个寨子开始搬家。
■ 莽人的食物大都来自山林,属于纯天然。
“那时候小孩子基本都没有衣服穿,大人们的衣服是从其他民族那里要来的。1959年,为躲避寨子里流行的一种疾病,我们搬到了刀家寨,在那里住了整整10年。1969年,刀家寨爆发水痘,整个寨子又开始搬家,一部分搬到了现在的雷公打牛,另一部分搬到坪河下寨,人口的数量比原来多了。我们十分信奉老祖宗,老人们对老祖宗的事了解得更多些,那时在寨子里说话算数的都是老人。”提起那段日子,罗开文依旧非常感慨。
长大后的罗开文当了兵。这事在全寨子甚至是全族,轰动一时。战友们对没读过书、也不会说汉话的罗开文感到很吃惊。后来由于父母生病,1978年4月罗开文回到了雷公打牛。刚回来的时候,用罗开文自己的话说,真是不适应,但家里困难,父母又有难,他还是留了下来。回家后的罗开文,因为见过大世面,便当上了村小组长。他要带着大伙耕种,改善生活。
■ 莽人村落大多数都是由同一图腾姓氏的个体家庭组成。
刀文新是雷公打牛村的教员。多年前,他也曾面临失学的危机。然而如今,谁也没有想到,刀文新与罗树珍、龙树芬,这两个与他命运相同的族人,竟肩负起了培养67名莽人学生的重任。刀文新永远都忘不了2004年3月2日这一天,那是他初入雷公打牛村的日子。他拎着行李和一只鸡,鸡是父亲专门让他带给罗开文的,但他不知道罗开文是谁。刀文新后来回忆:“到寨口感觉鸟语花香,除狗叫声外,没人理我。罗开文刚好不在家,他女儿去叫他。两个小时的山路他只用一个小时就回来了。然后就把我迎到了家中。”
如今的刀文新在雷公打牛,再也不会举足无措了。他在村里除了教着一二年级共27名学生,还经常参与管理寨子的各种事务。刀文新说:“上课时,哪个家长敢来叫孩子回去放牛,我就和他过不去!经常都是罗开文让着我,因为我说得对!”
■ 在雷公打牛村小学里共有67名莽人学生,他们是村子的未来。
进入莽寨之前,在网上搜了很多关于莽人的神话——他们尚武,是中国的斯巴达人;他们用冷水冲泡婴儿来淘汰体弱的族人后裔;他们“禁绿”,不准抱着绿色植物进家,就算是绿菜也不行;他们长寿,由于常年食用野生动植物,寨子里的莽人对病毒的抵抗能力都很强,得病的机会很少……
然而随着采访越来越深入,我发现这些神话很多都是外界赋予他们的。莽人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尚武。他们用冷水冲泡婴儿为的是让孩子遇冷把羊水吐出来。他们对病毒的抵抗能力也没有那么强,莽人村寨的搬迁常常是由于疾病传染,就像是罗开文的家史一样。不过在莽人的众多习俗中,保持最好的,执行最严格的就是“忌绿进门”和对“祖宗的信奉”。
绿色的东西不能进家门,即使是绿菜要抱进家也要用衣服或是树皮包裹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防止家人生病。据雷公打牛的村民说,他们祖上曾经就有好几家人因为抱过绿色植物进家,后来都死了!
对祖宗的信奉如今更多地被他们演化为对长者的孝敬和尊重。莽人家里一般都点两坛火堆,一塘在做饭的地方,另一塘在老人的床前,供随时取暖。
■ 莽人的村落是以血缘和家庭关系结成的生活共同体。为了维护村子的和睦,他们自有一套村规民约。
而原来的对木碓的信奉、禁止在家中宰鸡、已婚男女不能同桌吃饭、临产前在屋外搭芭蕉叶棚由夫妻同吃同住、由丈夫接生等习俗如今已逐渐被莽人淡忘或是抛弃。相应的,莽人的婚俗也越来越简化。以前按照习俗婚后男子多从妻居,多为3~5年,“上门”期满征得岳父同意后可带妻子回家或另立门户。而如今的年轻人更多的是选择婚后就直接到男方家过日子。
刀文新结婚的时候刀家按约定送过去的是两头猪。直到多年以后,刀文新的老婆罗自芬对此还耿耿于怀,“第一头猪我公公、婆婆和男方家的人都不能吃,只有女方家的人才可以吃。不仅如此,还要请寨子里面的人来吃,要全部吃完一点不留才行!按照习俗,第二头猪不论男方家何时送来,还得请人来吃,吃不完的也要分了,比如大哥家要分大腿等。”在罗自芬眼里这一点儿都不如时下通行的3000元的礼钱来得实惠。
■ 每当节日来临,莽人就会穿上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庆祝起来。
如今的莽人已经得到了国家的高度重视。国家对这个群体的生存状况进行调查后,由金平县政府以彻底帮助他们脱贫为原则,拿出了一套投资庞大的“造血式”扶贫计划。拟从安居工程、温饱工程、产业扶贫项目工程、通电、通路及教育卫生等10项工程方面系统助推681名莽人走上脱贫致富路。
雷公打牛、坪河下寨、坪河中寨3个莽人村寨整体搬迁选址已经确定,龙凤村就地改造方案正在制定中。预计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实施整体搬迁。用金平县政协副主席、外援扶贫办主任、金平县莽人综合扶贫项目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王志成说:“他们从原始社会末期,一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
夜晚来临,点点星光照耀着莽人的村寨。人们围拢在火塘边,姑娘们唱着远古的歌谣。族长罗继高正哄着一对双胞胎睡觉。我记得,这对双胞胎一个叫发财、一个叫财富,意思是让莽人的子孙后代富裕起来,但这也是一种渴望美好生活的真实写照。
■ 如今莽人的生活已经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安居计划、温饱计划、产业扶贫项目一个个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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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09年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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