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围城》
天下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最好的只有一颗,留着做希望,多么好?
——钱钟书
无心书《围城》& 钱钟书
今天要说的是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它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风格独特的讽刺小说,被誉为“新儒林外史”。人生的酸甜苦辣、千般滋味均在其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留学前,方鸿渐对国内炙手可热的土木工程学不来,于是只能在大学里从社会学系转到哲学系,最后又转入中国文学系。因为方家与周家定的姻亲,鸿渐得到了老丈人的资助,获得了去欧洲留学的资格。
但在欧洲留学期间,鸿渐对学业并不上心,甚至在临近毕业时,为了体面地回国,他特地买了一张“克莱登大学”的假文凭。
在海归的途中,方鸿渐在邮船上遇见了自己的同学苏文执,同时也结识了一位奔放热情的鲍小姐,对于鸿渐来说,他跟鲍小姐更谈得来。但事实上,鲍小姐是有未婚夫的。
一向清高的苏文执对鸿渐是青睐有加的,她看不惯鸿渐与鲍小姐亲昵的攀谈,但是身为一名女博士,她又拉不下面子,只能暗自生气吃醋。
尽管在归国前,鸿渐已经得知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周家未婚妻不幸离世,但他与周家的联系还是没有斩断。他刚一回国,周家就登报宣布女婿是外国高校的博士,与同为名媛的苏文执共占一版新闻。并且在前老丈人的照拂下,鸿渐在银行找到了一份工作。
苏文执时不时会找鸿渐小叙,通过苏文执,鸿渐认识了一个非常喜爱的女子唐晓芙。
唐晓芙是苏文执的表妹,同时也是一位活泼可爱的姑娘,关于这位姑娘,杨绛先生是这样评价的: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
唐晓芙之于方鸿渐,就像是一抹蜿蜒在心头的白月光。即使他们只是在某一个时刻有交集,但这也够鸿渐铭记好久了。
通过与苏文执的往来,鸿渐不仅认识了唐晓芙,同时也认识了赵辛楣、褚慎明、董斜川等人。起初,赵辛楣一直将鸿渐视为情敌,因为赵辛楣是苏文执的追求者,但偏偏苏文执就是对他不温不火,反而对鸿渐有点与众不同。
鸿渐约见唐晓芙,二人进行书信往来,但鸿渐同时也与苏文执暧昧不清。对于恋爱愈发执着的鸿渐最后向苏文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随后鸿渐也与唐晓芙发生了争吵,恋爱的萌芽被掐断,太过心痛的鸿渐接受了三闾大学的聘书,远赴湖南任教。
前往三闾大学的路上,鸿渐又遇见了赵辛楣。原来,苏文执最后并没有选择赵辛楣,反而是与曹元朗结了婚。
因为同样的爱而不得,鸿渐与赵辛楣成为了朋友,他们结伴去湖南任教,同时也提前接触了他们日后的同事李梅亭、顾尔谦、孙柔嘉。
经过一番周折,同行的五人一同抵达三闾大学。这是一所初成立的大学,而鸿渐之所以会被聘请,其缘由还在于赵辛楣。
赵辛楣原本是想将鸿渐从苏文执身边支走,不曾想二人居然成了难兄难弟。
三闾大学的校长高松年原本就是只想聘请赵辛楣,但赵辛楣却推荐了鸿渐,谁知最后赵辛楣本尊亲自赶来,于是,鸿渐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碍于赵辛楣的面子,高松年只能勉强给鸿渐一个副教授的职位。
好不容易有了个职位,鸿渐要教什么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经过高松年的一番权衡,最后鸿渐被安排去教论理。
鸿渐对伦理一窍不通,他教不好书,学生以及同事也都会暗暗议论他。
后来,鸿渐顶替了孙柔嘉教英文,然后情况才逐渐好转,鸿渐也渐渐适应了教授的身份,开始逐渐有模有样起来。
与鸿渐的工作一同好转起来的还有鸿渐的姻缘。鸿渐与孙柔嘉渐渐熟悉了。
鸿渐与孙柔嘉一同在三闾大学任教,但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日子,实则却是波涛汹涌。
一座大学,却是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给勾勒的清清楚楚。
陆子潇、韩学愈、李梅亭、汪处厚……哪一个都不是善茬,个个都有自己的打算。
最后任期将近,鸿渐没有收到继续受聘的聘书,于是他与孙柔嘉一起离开了三闾大学。
回上海的路上,鸿渐与孙柔嘉结了婚。
赵辛楣给鸿渐介绍了一份报社的工作,鸿渐与孙柔嘉二人在两方亲戚的帮助下,拥有了自己的小家。
婚后的鸿渐,与孙柔嘉经常吵架,最后一次争吵过后,鸿渐饿着肚子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在想通之后,他走进了那个冷冷清清的家。
无数的疲累一同袭来,鸿渐潜意识地睡着了,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围城在鸿渐家里的那只老旧挂钟的当当声里走向了它的结局。
《围城》将平实的情节照进我们的生活,只要心中有羁绊,随时都能画地为牢。
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每一个个体都在尝试逃离眼下的怪圈。我们总是在想,会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境地,会不会过了这堵墙我的灵魂将获得自由?
但哪里又会有真正的自由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身处风波旋涡的中心,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被复杂化了。
在这拥攘的人潮里,我们只能做好自己。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就已属难得。就像主人公鸿渐一样,我们一半在苏醒,一半在沉睡。鸿渐用退让和软弱与世局周旋,所以他的一生也只是碌碌无为。但我们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该爱的时候用力去爱,该搏击的时候振翅搏击,用无数次的热血与冲动换取每一个阶段的不后悔,就已经冲破人生的围城了。
勇敢击碎人生的固化格局,你会发现外面的天空会很湛蓝。
《围城》经典语录:
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经提倡而产生的幽默,一定是矫揉造作的幽默。
热烈的爱情到订婚早已是顶点,婚一结一切了结。
当着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样也是死的样品。
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世界上没有自认为一无可爱的女人,也没有自认为不如人的男子。
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可以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
一个人,到了20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30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
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替它遮盖和辩护,也能免于抛弃。
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是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会盲目地崇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
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假使人生真是这样,那么,我们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书评家,具有书评家的本领,无须看的几页书,议论早已发了一大堆,书评一篇写完交卷。
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假如我们不能怀挟偏见,随时随地必须得客观公平、正经严肃,那就像造屋只有厅,没有卧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镜子还得做出摄影机头前的姿态。
这船,倚仗人的机巧,载满人的扰攘,寄满人的希望,热闹地行着,每分钟把沾污了人气的一小方水面,还给那无情、无尽、无际的大海。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生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
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全有父亲呢?她孤独的一个人,可以藏匿在心里温存,拖泥带水地牵上了父亲、叔父、兄弟之类,这女孩子就不伶俐洒脱,心里不便窝藏她了,她的可爱里也就搀和渣滓了。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哼!我偏不愿意女人读了那本书当我是饭碗,我宁可他们瞧不起我,骂我饭桶。
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随便应付,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譬如贪官污吏,纳贿几千万,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
刻意打扮的女孩子,或者是已有男朋友,对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新兴趣,发现了新价值,或者是需要男朋友,挂个鲜明的幌子,好刺眼射目,不致遭男人忽略。
好东西不用你去记,它自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你已关闭,在我心里;钥匙遗失,永不能出。
有头脑有才学的女人是天生了教笨的男人向她颠倒的,因为他自己没有才学,他把才学看得神秘,了不得,五体投地的爱慕,好比没有钱的穷小姐对富翁的崇拜。
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懒。
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
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说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总而言之,我魔住你,缠着你,冤鬼作祟似的附上你,不放你清静。
我深恨发明不来一个新鲜飘忽的说法,只有我可以说,只有你可以听,我说过,我听过,这说法就飞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没有第二个男人好对第二个女人这样说。抱歉得很,对绝世无双的你,我只能用几千年经人滥用的话来表示我的情感。你允许我说那句话么?我真不敢冒昧,你不知道我怎样怕你生气。
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
我只希望方先生前途无量。
有时候,“不再坐一会么?”可以撵走人,有时候“再会”可以挽留人。
唐小姐挽不住方鸿渐,所以加一句“希望你远行一路平安”。
他心上的新创口,揭着便痛。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化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惊佩。鸿渐只希望能在心理的黑暗里隐蔽着,仿佛生病的眼睛避光,破碎的皮肉怕风。
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加起来恐怕不会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过,想到而已。
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做朋友。
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学生程度跟世道人心好像是在这进步的大时代里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
政治家聚在一起,当然是乌烟瘴气。
有群众生活的地方全有政治。
撒谎往往是高兴快乐的流露,也算是一种创造,好比小孩子游戏里的自骗自(Pseudoluege)。一个人身心畅适,精力充溢,会不把顽强的事实放在眼里,觉得有本领跟现实开玩笑。真到忧患穷困的时候,谎话都讲不好的。
天生人是教他们孤独的,一个个该各归各,老死不相往来。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泄,是个人的事,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来分摊?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
活诚然不痛快,死可也不容易;黑夜似乎够深了,光明依然看不见。悲剧里的恋爱大多数是崇高的浪漫,她也觉得结婚以前,非有伟大的心灵波折不可。就有一件事,她决不下。她听说女人恋爱经验愈多,对男人的魔力愈大;又听说男人只肯娶一颗心还是童贞纯洁的女人。
咱们这批人,关在这山谷里,生活枯燥,没有正常的消遣,情感一触即发,要避免刺激它。
年龄是个自然历程里不能超越的事实,就像饮食男女,像死亡。有时,这种年辈意识比阶级意识更鲜明。随你政见、学说或趣味如何相同,年辈的老少总替你隐隐分了界限,仿佛瓷器上的裂纹,平时一点没有什么,一旦受着震动,这条裂纹先扩大成裂缝。也许自己更老了十几年,会要跟青年人混在一起,借他们的生气来温暖自己的衰朽。
切忌对一个女人说另外一个女人好。
办行政的人有他们的社交方式。自己人之间,什么臭架子、坏脾气都行;笑容愈亲密,礼貌愈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
在吵架的时候,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闭口的才算胜利。
天下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最好的只有一颗,留着做希望,多么好?
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毁誉,正跟死后的哀荣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生怕一走或一死,像洋蜡烛一灭,留下的只是臭味。有人送别,仿佛临死的人有孝子顺孙送终,死也安心闭眼。这些学生来了又去,暂时的热闹更增加他的孤寂,辗转半夜睡不着。虽然厌恶这地方,临走时偏有以后不能再来的怅恋,人心就是这样捉摸不定的。
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
只有女人会看透女人。
睡眠这东西脾气怪得很,不要它,它偏会来,请它,哄它,千方百计勾引它,它拿分身躲得影子都不见。
一个人受马屁的容量,是没有底的。
老实说,不管你跟谁结婚,结婚以后,你总发现你娶的不是原来的人,换了另一个。早知道这样,结婚以前那种追求,恋爱等等,全可以省掉。相识相爱的时候,双方本相全收敛起来,到结婚还没有彼此认清,倒是老式婚姻干脆,索性结婚以前,谁也不认得谁。
柔嘉走了,可是这房里还留下她的怒容,她的哭声,她的说话,在空气里没有消失。
那只祖传的老钟当当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一,二,三,四,五,六。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他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家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对人生包涵的讽刺和怅惘。
注:本文首发于玥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