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中组部原副部长,儿子在井冈山当农民,孙子想农转非被拒绝
1952年10月,广州的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凉,马路边的榕树枝头已经开始挂满黄绿色的果子,一簇一簇地惹人注目。
一辆轿车缓缓行驶在广州越秀区的马路上,在车里的后座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衣着朴实,满面沧桑的男子,他虽然实际年龄还不到25岁,却看起来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陌生的城市,看着那一簇簇黄油油的榕树果子,心里更加激动了。他就要见到自己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的母亲了!
小轿车在越秀区府前路1号广州市委市政府门前停了下来,这个男子和轿车里下来的其他人一起,走进了广州市委市政府大门。
男子内心难掩激动,他不断地环顾四周,不停地在用眼睛去看,去找那个他要找的人。终于,他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一个不到50岁的领导模样的女人,可是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一样。
男子嘴唇蠕动了几下,他终于喊出来憋压在心底几十年最深沉的声音:妈妈,我是你亲生儿子啊!我终于找到您了!
女人上前来,一把抱住男子,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自己阔别23年,找了好久的亲生儿子。
这个女人叫曾志,时任广东省广州市委副书记,是一位参加革命工作20多年,是一位从农民运动讲习所时期参加革命工作,上过井冈山一路走来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伟大的革命事业的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眼前的这个男子叫石来发,是曾志和夏明震的遗腹子。
夏明震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卓越的领导人之一、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教务长、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党代表的,夏明震的哥哥就是“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革命导师夏明翰。
在夏明震牺牲后,曾志强忍着悲痛,转战到井冈山地区,生下了他,后来在石来发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曾志和当时的第二任丈夫蔡协民接到上级命令,需要到福建开展革命工作,不得已将孩子托付给井冈山时期革命领袖王佐的部下石礼保夫妇进行抚养,并改名为石来发。
后来石礼保夫妇在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中,先后牺牲,石来发只能和他的曾外祖母相依为命,石来发稍微懂事之后,为了养活自己和外祖母,天天和乡里乡亲讨饭生活,稍微大一点又开始务农,因为常年在农田里干活,条件比较艰苦,所以看起来显得额外苍老。
曾志抱着自己的儿子,久久不愿意分开,她回顾起自己这20多年来的革命生涯,看着眼前的儿子,感慨万千, 她心里说,我要好好的照顾他,我要弥补我20多年来对他的亏欠。
曾志:我要为我们广大女性同胞争志气!
自辛亥革命以来,在革命思潮民族解放先进思想的推动下,中国女性同胞在封建压迫几千年中彻底觉醒,先后投入了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中来。
早年有秋瑾、何香凝,在第二次大革命期间有我党的邓颖超、赵一曼、向警予、刘胡兰等一批巾帼英杰。
在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革命队伍中,15岁参加革命,为革命奉献一生的曾志,也曾是那一抹最鲜艳的色彩。
曾志,父亲为其取名叫曾昭学,在1911年5月2日,出生于湖南宜章县的官僚地主家庭,当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华民国与次年于南京成立。
当时,很多开明的家庭都开始让自己的女儿也进学堂读书,曾志的父母就是其中一个,从她6岁的时候,别的女孩做女红时,她已经开始到新学堂读书了,而且学习成绩很好。
曾志小时候特别调皮,据说她四岁的时候,还淹死过一只老母鸡,所以在上学期间也比较活泼好动,对新思想新思潮特别向往。
1924年,年仅13岁曾志考入衡阳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在学校期间,尽管她出身于地主家庭,却对封建礼教非常反感,思想比较积极,她一边求学,一边积极参加各种反封建、反军阀、反对男女不平等等活动。
1926年8月,曾志考入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从那时候起,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曾志”,有同学问她改名的原因,她爽朗的笑着说,“我要为我们广大女性同胞争志气!”
在我国民国时期,很多有条件的家庭,在孩子一出生的时候,就给孩子指定好了婚嫁对象。曾志也不例外,在出生后不久,父母给她安排了同乡的一门婚事,对方是在当时看起来前途不可限量的省议员。
可是受过新式教育的曾志却非常抵制父母一手安排的包办婚姻,后来在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就读期间,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和支持之下,鼓起勇气给在老家的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上直接告诉父母,自己是不接受这门亲事的,自己的婚姻要自己做主。
她的父母接到信后,表示坚决反对,父亲给她的回信上说,等她从讲习所毕业后,直接回家完婚。
曾志不愿接受父母的安排,表示如果父母非要让她完婚,便要与父母断绝关系。
后来在当时的省妇女协会代表彭镜秋的帮助下,才彻底解除了这段婚姻。
曾志和彭静秋一起接受革命新思潮。当时毛主席受中共中央委派回到湖南调查农民运动情况,曾在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任教,曾志就是毛主席当时的学员之一,这也为后来曾志走上革命道路指引了方向。
1926年10月,曾志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我党早期革命中的农民运动干将。
1927年,曾志从农民运动讲习所毕业,那时她只有16岁,却已然成为一位真正的革命者。在她的革命道路上,深深影响着她的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夏明震。
夏明震是我党早期卓越的革命领导人之一,曾组织湘南起义。当时,夏明震是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教务长。
曾志后来回忆,她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她刚入学的时候,夏明震给全体学生的讲话,他说:“从今天起,你们就开始了新的生命——比肉身更重要的政治生命。要一生一世保持对党的忠贞不渝!”这些话成为她一辈子革命生涯的指南针。
当曾志入党时,夏明震作为党组织代表亲自参加了她的入党仪式。毕业后,曾志的第一份革命工作是衡阳地委组织部干事,夏明震是组织部部长,他们一起积极地向当地农民宣传农运思想,曾一度使衡阳农协会员迅速发展到60多万人。
可以说,夏明震是曾志的真正的革命导师,并且因为共同的革命理想,两人彼此爱慕,他们结成为正式的夫妻。
1928年2月,夏明震和曾志共同组织革命队伍成立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和郴县苏维埃政府,组织和发动进步革命志士和农运人士,在当地开展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
同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破坏国共第一次合作,大肆捕杀革命党人,夏明震在当地土豪劣绅及破坏分子的大肆破坏革命运动中,英勇牺牲,年仅21岁。
当曾志感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夏明震已经躺在映红的血泊中,身上被砍了十几刀。
曾志此时已怀有身孕,她来不及悲伤,她明白,这就是革命,以一代人的牺牲换取未来几代人的幸福,革命就是如此残酷。
幸运的是,她肚子里有了她和夏明震的爱情结晶,她希望让他们的孩子将来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个孩子,也就是石来发。
为革命将儿子交于他人抚养
曾志在安葬了丈夫之后,和其他革命同志一起,随朱德的起义军上井冈山投奔了她当初的老师——毛主席。
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上,曾志怀着身孕忘我的参与革命根据地建设,因为曾志充满激情的革命精神和积极主动的工作作风,深深的感染着每一个和她接触的人。
其中当时任红四军党代表的蔡协民,看到曾志的情况后,深深的为她的事迹所吸引,更为她和夏明震的故事所感动,看到曾志因为怀孕,有很多不便,就时不时的给予关照。
但是,曾志在发现蔡协民从同志情谊慢慢向爱情发展时,她反而有很大的抵触,因为她觉得她有过丈夫,何况现在还有身孕。
但蔡协民的一番话打开了她的心扉,他说,“都是革命的火种。”最终,他们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家庭,当时被美称为“军中梁祝”。
1928年12月,曾志在井冈山刚刚生下孩子不久,就接到新任务,组织上安排她和丈夫蔡协民去福建参与革命工作。
可是刚刚还没满月的孩子怎么办?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多有不便,更关键的是,她怕自己的精力分散在孩子身上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为了完成革命,曾志只能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她和夏明震唯一血脉,她最终决定将孩子送人抚养。
当时,由组织安排,将孩子送给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元老王佐的部下石礼保夫妇,并为孩子取名为石来发。将孩子给了石连长后,曾志和丈夫蔡协民去了福建。
在曾志看来,他们以后一定会再回井冈山,她就可以见到儿子,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就是23年之久。
1929年,曾志和蔡协民随着毛泽东和朱德离开井冈山向赣南闽西进军,并在江西瑞金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1934年蔡协民和曾志被派往福建工作,并且两人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大不幸夭折,老二取名蔡石红,也送给了当地老乡抚养孩子,在抚养期间,又改名为曾春来。
当年5月,蔡协民被叛徒出卖牺牲,曾志再度受到沉重打击。
在党的安排下,曾志和陶铸在福建假扮夫妻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在充满危险尔虞吾诈的斗争中,两人日久生情,成为真正的革命伴侣,这也是曾志的最后一任丈夫。
比较悲剧的是,他俩结婚不到一年,陶铸暴露了,被敌人逮捕入狱。孤立无援的曾志,接到组织的最新任务,赶赴广东白区治病并工作。并于1939年到延安学习,在延安期间,她终于与陶铸团聚,生下了他俩的女儿—— 陶斯亮。
抗日战争结束后,曾志先后在东北、湖北地区工作。1952年,曾志被任命为广州市委副书记、中南局工业部副部长兼广州电业局局长、党委书记。
23年后母子终团聚
虽然曾志后来又有了儿子和女儿,也有了自己相守一生的革命伴侣,特别是她为之奋斗一生的革命事业取得了成功,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建立了新中国。
可是,在她心底,始终有一个遗憾,也是一个挂念,那就是她留在井冈山上的那个孩子,那个她和夏明震的遗腹子。可惜,她派人寻找多年,一直生死未卜杳无音信。甚至,她一度以为儿子夭折了。
1952年,中央派革命老区慰问团赶赴革命圣地井冈山进行慰问活动,曾志安排人随团到井冈山当地打听当时儿子的养父——石礼保的情况,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她的儿子——石来发。
原来,在石来发养父母都被杀害后,他和外祖母相依为命,靠走村串户乞讨为生。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政府组织给贫苦农民分田地,石来发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农田,他兴高采烈地辛勤劳动,也终于和外祖母住上了自己的房子,并且还娶上了媳妇,日子才好起来,他也就成了井冈山大井村一个老实的农民。
1951年,中央慰问团相关领导把打听来的石来发的情况汇报给曾志时,曾志感激得热泪盈眶,她的儿子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能见着。
于是,曾志派人去给石来发捎口信,希望他能去广州,母子能够好好见一面。
这个消息对于石来发来说,却是惊天霹雳!他一直没想过,自己还有另外的母亲,他更没想过,母亲还是新中国政府里的高级领导。
所以对于曾志提出的见面要求,他并没有立即答应,而且也不愿意跑到千里迢迢的广州见这个20多年来第一次听说的亲生母亲。
当时,井冈山区副区长柳辛林承担了说客的工作,他三番两次往石家跑,不断劝说和开解石来发。
他告诉石来发,曾志当初把他送给石连长是逼不得已,老一辈无产积极革命家要为伟大的革命事业奋斗,带着刚刚出生的小孩在身边,太危险,如果石来发没有留在当地而是和母亲在一起,可能根本长不到这么大,母亲留下他,也是为了保护他。
在柳区长的反复开导劝说下,石来发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
1952年10月,石来发乘坐火车,一路辗转到了广州,在市政府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他见到了生母曾志。
石来发在广州住了一段时间,母子经常见面聊天,唠家常,慢慢也就亲近起来。
曾志觉得,自己20年有亏欠孩子太多,想让他生活好一些,石来发也想留在广州这种大城市能够有一些好的发展。
了解到石来发的想法,曾志想过利用自己的关系,让儿子进一家工厂当个工人,再给他报个夜校,补补文化课,回头这边顺当了,再把家人一块接过来。
可是,毕竟作为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在最关键一刻,党性战胜了作为母亲的感性。
曾志想到,自己这么做,那不就是假公济私,以权谋私吗?这怎么能是一个共产党人的觉悟呢?如果大家都像她这样做,那新中国和国民党政府还有什么区别?
曾志想明白后,却不知该怎么和儿子开口。她只能先试着问问,你如果留在广州,你外祖母他们怎么办呢?我不能横刀夺爱呀!
说完这句话,她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儿子太残忍了。如果儿子不同意回去,自己该怎么办呢?
石来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非常明白人情冷暖。
他听懂了母亲的意思,他沉思了许久,回复了母亲:“毛主席说:‘工农商学兵,人人都平等。’做农民挺好的。妈妈,我来看看您,我就要回去了。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政府给我们分了地,我也有了老婆和孩子,只要我们辛勤劳动,生活会好起来的。而且,外婆年纪也大了,他还需要我照顾,他们都在家里等着我。”
看着儿子诚挚的目光,曾志流下了眼泪,真是有骨气好孩子,真不愧是夏明震的骨血!
后来石来发在广州和曾志住了几天,就返回井冈山务农了,当了一辈子的农民。
孙子来求助,曾志依然没有开绿灯
1985年,石来发带着两个儿子进京探望自己的母亲,也是带着俩孙子第一次见见自己的奶奶,那年长子石金龙30岁,次子石草龙25岁。
石来发决定带两个儿子探望从未谋面的奶奶。
曾志看到两个孙子高兴极了,她问俩孙子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石来发说,俩儿子和自己一样,都是农民。
在父子三人准备回老家时,石金龙和石草龙忽然开口找奶奶帮忙,他们想请奶奶帮忙俩人在“农转非”上批条子。
在80年代,农转非可是太了不得的大事,意味着,他们可以正式进入城市当工人。
当时,曾志虽然已退休,可是给孙子批个条子,这事就办了。
可曾志却拒绝了,曾志说,你爸爸当农民不挺好的吗?这事,奶奶不能帮你们。
听了奶奶的话,石金龙哥俩一气之下,没和奶奶告别,就回了老家。
1998年4月,88岁的曾志到了弥留之际,石金龙到北京来见奶奶最后一面。曾志仍然保持着清醒,等到石金龙的到来,曾志对他说:“金龙,奶奶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答应给你办农转非,你能体谅奶奶吗?”
石金龙紧紧握住曾志的手,不住地点头,失声痛哭。他明白奶奶是高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不徇私情那是党性的要求,他当然可以理解,当年不告而别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
1998年6月21日,曾志在北京逝世。
7月1日,石来发将曾志的一部分骨灰安葬在井冈山市茨坪镇的小井红军烈士墓旁,并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魂归井冈——红军老战士曾志”。
曾志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这个打枪林弹雨中走过的坚强女子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了她的孩子,但在是非原则上,又能够坚定不移地守住底线。如此高风亮节的品质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人民英雄值得我们永远铭记!